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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上”的海洋技术如何更接地气?

2014/6/6 18:05:54 | 1757次浏览

说着一口略带湖南口音的普通话,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眼前这位低调朴实的中年学者是我国第一台深海浅地层岩芯取样钻机的主要研制者——湖南科技大学研究员万步炎。

原本从事陆地矿产勘探开发研究的万步炎,戏称自己是“半路下海”。与海洋结缘的20多年里,他见证了我国海洋矿产勘探开发技术和装备从完全依赖进口,到目前一半以上能实现国产化的艰辛历程。

“上世纪90年代,我刚上远洋科考船时,发现船上几乎所有的装备都是从国外买来的,甚至于连一根取样用的管子都是进口的,现在船上的取样装备都是国产的了,比如深海电视抓斗等等。”万步炎说。

在埋头科研的同时,万步炎努力尝试着让自己的科研成果真正“落地”。和他一样,多位海洋技术领域的专家也都怀揣着成果产业化的梦想,但现实多少有些“骨感”。

5月28日,科技日报社与科技部社会发展司、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举办座谈会,如何推进海洋高技术产业化成为了与会专家讨论的热点之一。


逼出来的海洋装备国产化

说起我国首台深海钻机的研制初衷,万步炎用四个字形容:被逼无奈。

钻探取样是海底勘探的一个重要环节。通过钻探取样和分析,可以确定矿藏的储量、品位和埋藏形态,为日后开采勾勒出一幅“藏宝图”。

没有深海钻机,海洋勘探取样只能靠大面积海底拖网,耗费人力物力不说,往往只能在海底不确定的地点采到一些海底表层的样品。

1999年,为了完成预定的科考任务,中国大洋矿产资源研究开发协会(下称“大洋协会”)想从国外引进深海钻机。

“但人家不卖给我们,好不容易从俄罗斯重金租了一台,还不好使,装配在‘大洋一号’上试用了两三个月也没能取到样品。决定赌一把的大洋协会就深海钻机研制向全国招标。我很幸运地中标了。”万步炎回忆道。

让万步炎自豪的是,2003年,他主导研制的我国第一台深海浅地层岩芯取样钻机诞生,并成功从海上钻出第一个样品。“从2004年开始,我们自主研发的深海钻机开始大规模应用,截至目前已经打了1000多个钻孔,国外的深海钻机也没有如此多的海上应用。”万步炎说。

遭遇技术封锁的不止是深海钻机。中海油服教授级高工卢涛举例说,广泛用于海洋石油高难度水平井钻井作业的旋转导向钻井系统(RSS),国外公司长期以来不向中国销售。“去年我们自主研发的RSS科研样机在中海油服新疆实验井试用成功后,外国公司立马放开了对中国的设备销售。这好比我们的孩子刚出生,就有可能被掐死。”

回望我国海洋技术研究从“九五”起步,瞄准世界技术前沿,结合国家重大需求,不断强化自主创新,取得一大批重大科技成果并逐步推广应用的历程,863计划海洋技术领域深海探测与作业技术主题专家组召集人、上海交大研究员任平倍感欣慰。

任平介绍,在海洋油气资源勘探开发技术方面,深海高精度地震、旋转导向钻井等技术突破,有力地支撑了我国“海上大庆”目标的实现。我国自主设计建造的3000米水深半潜式平台、3000米水深铺管船等海洋重型装备已投入运行,大幅提升了我国海洋工程领域的技术能力。此外,我国较为系统地开展了海域天然气水合物勘探取样技术研究和室内模拟开发试验研究,为我国南海北部天然气水合物调查并获取实物样品提供了技术保障。


无缝对接科研成果与产业需求

“希望‘海马号’海试成功后,不是被放在实验室里,而是能得到应用,在应用中不断改进完善,我们已经在为下一步的应用做准备。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不久的将来我国能有自主品牌的ROV(有缆遥控潜水器)、有真正意义上的ROV设计制造企业,实现ROV产业零的突破。”

干练的短发,银色细链耳环搭配浅褐色连衣裙,有着浓郁学院气质的上海交大教授连琏谈及自己的梦想时,语调温柔而坚定。

今年4月,连琏团队参与研发的我国首台4500米级深海无人遥控潜水器作业系统“海马号”,在南海完成海上试验验收。“海马号”是中国迄今为止自主研发的下潜深度最大、国产化率最高的ROV。

连琏的梦想很快得到了与会者的回应。来自企业的卢涛语速很快,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里显露出务实与强势的气场。他表示,中海油服在实际生产作业中对于ROV的需求量很大,而目前在用的ROV都是国外进口的。“渤海湾底下的石油管线加起来非常长,迫切需要ROV对管线进行检测和维修。”

科研成果与企业需求看上去就要一拍即合了。然而,卢涛接下来坦承了自己的顾虑:从科学研究角度设计研发的“海马号”更注重的是下潜深度,而企业需要的是稳定可靠、有价格竞争力的产品。“‘海马号’追求的下潜目标是4500米,甚至更深,但对我们来说,下潜到3000米的ROV就足够了,我们需要的是成熟的工业化产品。”

为了打消卢涛的顾虑,连琏表示,即将启动的ROV产业化项目会充分考虑产业需求,任务目标就是实现海底管道的检测和维修。“我们没有下潜到更深的打算,而是希望能实实在在地把‘海马号’相关的技术应用起来并实现产品化和产业化。”

如何实现科研成果与产业需求的无缝对接,任平有着深入的思考。在他看来,海洋技术是一门应用科学,而不是基础科学,在相关科研项目立项之初要充分调研和考虑产业应用的实际需求,先开发设备再去寻找应用需求是本末倒置。我国海洋技术研发已经走过了大量跟踪模仿国外先进技术的“饥渴期”,下一步重点关注的是如何做好技术成果的产业化应用。


“缺课”的产业化中间力量亟待补上

2008年,一场中加海洋技术研讨会在青岛召开。作为会议的组织者,沈建忠来到会场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会没法开”。“加拿大的参会代表90%都来自中小企业,而中方代表全来自高校和研究所,反差太强烈了。”

从事多年海洋科技管理工作的科技部社发司综合与气候变化处处长沈建忠,对海洋高科技产业化的软肋有着清醒的认识。在他看来,我国海洋技术领域,一头是科研实力强大的高校、研究所,另一头是中海油这样的“巨无霸”企业,而中间的中小企业5年以前基本上是没有的。

“许多海洋装备的零部件、配件要靠科技型中小企业来研发生产,我国海洋技术产业要大发展,这是必须要补上的重要一课!”沈建忠强调。

谈及海洋高技术产业化的现实困境,科技部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钱洪宝指出,以海洋仪器装备制造业为例,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这一产业具有多品种、小批量的特点,市场规模小,国外同类产品均要面向全球市场发展产业,再加上海洋高技术研发高难度、高风险、高投入的特点,导致多数企业进入海洋产业的步伐缓慢。

为了让自己的科研成果实现产业化,万步炎做了许多尝试,包括自己创业。“但是,自己办企业,学校认为是不务正业,加上生产、营销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所以我现在还是回到学校继续做科研。”万步炎无奈地说。

也曾经试图通过技术转让实现科研成果转化,但让他失望的是,由于用户少、市场需求规模小,有实力的大企业不感兴趣,而小企业技术水平、技师力量有限,没有相应的生产能力。

在连琏看来,制约海洋装备产业化的一大瓶颈是缺乏国家级的公共试验平台和与之相适应的应用机制。“技术成果需要经过长期、大量的海上试验,才可能走向产品化和产业化,公共试验平台就是要提供这样一个长期试验的条件,平台建设需要在国家层面给予支持。”

对此,万步炎表达了相同的看法。他认为,陆地上没有能完全模拟海洋环境的测试条件,企业在作业平台上试用首台、首套的国产化核心装备要承担较大风险,国家应给予相应的政策支持,让这些敢于先“吃螃蟹”的企业有勇气和底气去尝试。